闲章不闲

逛书店，若空手而出，常有一种失落感。因此，只要进书店，总要破费的，如此方不虚此进。去年年初，有一次逛书店，觉得无书可购，惆怅之际，忽见架上有本厚厚的、精装的《中国闲章艺术集锦》，其大如杂志，重如辞典，系上海古籍版，也不贵，价仅29元，翻阅之，迎面一股古朴之气，遂购。回后细读，觉得此书不仅可供欣赏，还使人受大益。

中国的印章，据其内容功能分两类：一类具有徵信作用，一类不具徵信作用，——即“闲章”。闲章内容广泛复杂，有各种图形、吉语、格言、警句、诗词等。闲章的正式形成并获得重大发展是在元明时期。元代画家王冕始创以花乳石自己治印，刻了一方“会稽佳山水”印，表达对家乡之爱，并钤于自己书画作品上。从此，闲章进入了主要抒发个人情感和表达人生志向的新的境界。文人画士多治印，且钤于书画作品和藏书之上。

《中国闲章艺术集锦》中，便有一些涉及读书的印章。

如印坛上名声甚高的程邃，不仅擅丹青，且藏书甚丰，他刻了一方印：“床上书连屋阶前树拂云”，俨然一种书卷气。

又如陈元祚，自刻三方印，一为“碧云书屋”；二为“左图右书四壁萧然不蔽风雨”——可见家境并不宽裕，家中无多物，仅藏书已，然颇自得，视读书为乐事；还刻一妙印：“读未见书如逢良友读已见书如遇故人”。

有语曰：“书中自有黄金屋，书中自有颜如玉”，意为读书可获金钱美人。这两句话很害人，真正的读书人不应有功利心。古人便知此理，徐真木便刻了这样一方印：“岂为功名始读书”。想必是他明白富贵功名如白云苍狗耳，皆过眼之烟云。

有些人表现了对读书的酷爱，如“恨不十年读书”，为丁良卯所刻。归世昌的一方印或可为此印的补充：“丈夫无技达，虽贵犹碌碌。”碌碌唯唯者，想不会喜欢这方“闲章”。

现在已是信息时代商品社会市场经济，生活节奏快，读书时间少，但书却不可不读。古人在印中也表现了读书的方法，如徐三庚，大概是忙，故刻了一方印以自责：“常欠读书债”。后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读书，有所得，遂又刻了一方谈读书的印：“事冗书须零碎读”。只要争分夺秒，珍惜时间，认真读书，亦可积少成多的。

印坛巨匠吴昌硕也刻了不少关于书的印：“归装万卷”、“读古人书”、“熔经铸辞”、还有“人书俱老”。

见“人书俱老”印，忽想起老诗人曾卓来，他年逾古稀，仍喜读书藏书，甚至骑着一辆吱吱叫的旧自行车到附近的小书店里去买书，说是“人书俱老”了，但他精神却年轻，这或是常读书之故。他一定喜欢陈的一方印：“愿读人间未见书”。

我也喜欢这方印。非常之喜欢。

闲章不闲。